【刘端端×李承泽】纵使相逢应不识(五十八)

演员×角色,有私设。


(五十八)病中


李承泽抵达江南后的第一个夜晚过得并不安稳。也许是一路舟车劳顿,夜里又吹了冷风的缘故,他的噩梦就没有断过,那些鲜血淋漓的场景一遍遍在他眼前回放,暗杀、屠戮、焚烧……他从一开始的惊惶到逐渐变得麻木,直到黎明来临后的曙光将他彻底从不安又悚然的场景里拽出来。

 

“承泽醒了吗,早饭想吃些什么?”

 

熟悉的声音让他意识到自己回到了现实,只是温暖的被褥并未缓解身上的一阵阵冷意。细密的汗珠顺着额头滚落,李承泽本能地打了个寒颤,这一举动让原本悠闲坐在窗边、盘算着带自家二殿下去吃点什么的刘端端顿时变了脸色。他站起身把支着小窗的横栏放下,才急忙走到床边给李承泽捻了捻被子:“窗已经关上了——承泽有哪儿不舒服吗?”

 

“很冷……”李承泽低声开口,他感觉自己的声音嘶哑得要命,像是有钝刀在刮着喉咙,刘端端立刻倒了一杯荷叶茶递到他唇边,又伸手试探了一下额头的温度:“可能有些着凉了,现在头晕吗?”

 

“唔,有一点……”李承泽就着对方的手喝了几口茶,又神色恹恹地把自己埋进了被子里,他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一阵难以缓解的疲惫和酸痛,眼眶烧得倦意上涌,好像连抬一抬手指的力气都使不出来了,只好软声哀求:“先生……我想再睡一会儿……”

 

刘端端的焦虑程度立刻翻倍。原以为是简单的水土不服,现在看着怎么有种发热的预兆,往更严重一点的方向想,是不是还有可能感染了什么感冒病毒……被自己脑补吓一跳的刘端端赶紧安排水月楼管事去请医者,病了的二殿下乖得跟蜷在窝里安睡的猫儿一样,脸颊上有发热导致的淡淡红晕,只是仍旧蹙着眉,似乎正经受着莫大的痛苦。刘端端心疼得要命,只好伸手帮他慢慢抚平眉心,低声哄着自家殿下再休息一下,等好转了带他去苏州城里看灯会。

 

于是养怡堂医者紧赶慢赶奔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气氛凝重的场面。躺在床上的人缩在厚厚的被褥里几乎一动不动,而旁边的阁主满脸都是“救不活人就把你全家埋了”的阴沉与不耐烦。几个医者战战兢兢如临大敌,给他们递消息的管事语焉不详,他们也只当是阁中有人任务途中负伤,进来一看才知道是阁主亲自到了江南,顿时觉得今日性命堪忧:此人肯定身份重要,若不是生死不知,或患了什么疑难杂症,阁主也不至于如此心急火燎地召集人手。


医者大脑里已经预演了好几种可能性,顺便连治疗无效的下场都有了心理准备,谁知行了礼后上前一看——这不就是再普通不过的风寒嘛??


于是医者在暗自松一口气的同时也对从业生涯产生了新的自我怀疑。在他的印象里,阁主在江南时的作风一向雷厉风行、不留情面,有着正派的名却不做正派的事,先前好像从来没见过这种状况……


——只能说床上这位在阁主心中的地位确实不一般啊!


“如何?”刘端端见那医者半天不敢作声,耐心更是直接告罄,神色不虞地看向对方。后者似乎抖了抖,战战兢兢道:“回阁主,这位公子没有大碍,只是夜间受凉感染了风寒,属下开几服药,不出两日就会好转。”


刘端端对自己的威慑力浑然不觉,听闻这话才略微轻松了一些,又不放心地追问:“还有别的问题么,可有忌口?”


“依属下看来,公子似乎有体寒之症,平日里要注意滋补气血。”医者小心斟酌着字词,在他看来这位爷身体状况本就不好,想根治还需平日里多下功夫,“近期需忌食生冷寒凉、瓜果及辛辣之物,因有轻微咳痰,还需忌甜。”


得,这下火锅、葡萄、糖藕、糕点……都要列入禁止清单了。刘端端遗憾地在心里划掉了好几个食谱,又细细询问了一番“体寒”要如何调理。在江南的分部先前都没见识过自家阁主对南庆二皇子明目张胆的“偏爱”,当然也猜不出眼前人的身份,本着“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的原则,几人留下药,又把煎药的事宜跟管事的交代了,就装作眼盲心瞎地退了出去。


“听说过几天苏州湖上有花灯会,等承泽好起来,我们就去逛逛,顺道看看江南风光。”去他的查案,去他的贪腐调查,承泽才是第一位,刘端端连带着对江南官场也一肚子怨气。李承泽还在昏昏沉沉的梦里,嘴里隐约几句呓语:“别走……”


“我不走,我在这里。”刘端端最听不得自家二殿下没有安全感的祈求,他伸手进被褥里握住对方细瘦的指骨轻轻摩挲,一遍遍不厌其烦地安抚着:“别担心,我在你身边呢。”


而李承泽还是没有醒来,他本能地靠近那唯一的热源,好像又在说着什么,刘端端俯下身贴近他的唇,听到一句带着温热吐气的诗。


他说,方寸岂敢承天命,来日再折一枝春。


“只是再等不到春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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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句没来由的话和其中蕴含的悲意让刘端端有点心悸。本能在叫嚣着告诉他,这句诗很熟悉,非常熟悉,但他又能肯定这绝对不是出自什么唐宋元明清诗集。难道是曾经有过和它极其类似的诗?刘端端几番揣测无果,倒是管事的把煎好的药汤送进来了,还附送一个和御史案有关的消息:验尸文书已送往京都,怕是要盖棺定论了。


简直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果然庆帝只要还活着,就没有安生的一天。刘端端深吸一口气,见那汤药有些烫,便暂且搁在桌上,自己则到外间拿起仵作的验尸查找其中的疑点,首先仵作也是人,是人就有被收买的可能性,会不会这份文书有假,御史并不是死于溺水?


“验尸的那个仵作,有查过他们吗?”刘端端翻到最后一页的人名,管事的答道:“查过了,在拿到文书的第二天就去查了,蹊跷的是那个仵作在签了文书后不久便辞了公务返乡探亲,之后再也没回到苏州城,明眼人都能看出有问题。但据我们调查下来,他只承认收过知州的银子,至于验尸的回答完全没有漏洞,也不似撒谎,那尸体确实是溺亡之相。”


“他为何要离开苏州?”刘端端又问,既然御史确实是淹死的,他自然不算包庇。


“他说,自己也觉得事情蹊跷,偏偏先前知州还给了他一笔钱,他怕被卷进官场的局里。”管事的也很费解,“不过这理由倒也说得通,苏州知州的权力不小,他想过安稳日子也能理解。”


刘端端越听越觉得不太对,管事的态度也太笃定了一些,不由得追问:“你们是如何查的,这么确定他没有说谎?”


管事:“和往常一样抓了,用刑。”


刘端端:……?


管事面不改色:“还绑了他的妻儿老小,银钱也都一并搜了,于情于财都没理由隐瞒。”


刘端端:……谢谢提醒,池底捞开久了,我还真以为我是做正经生意的。


“现在人还关着吗?”刘端端终于再一次直面了自己接手的就是个凶名赫赫的地下组织的事实,管事的点点头:“您要亲自审问吗?”


“不了,我相信你们的审问水平。”刘端端拒绝看那种需要打马赛克的场景,他姑且信了仵作对尸体下的定论,疑点便转移到了苏州知州给的那笔“贿款”上了:既然是板上钉钉的溺亡之相,知州何必多此一举,又不是钱多得花不出去。


唯一的可能——他不信任这个计划,或者说,是对提出这个计划的人不信任。


古代验尸判断是否溺亡的依据是肺部有水,但有一种情况会导致解剖结果和溺水相似。联想起刚才承泽的咳嗽,刘端端脑海里出现了一个现代医学的名词:胸腔积液。


“……找人去查一下,御史是否有过就诊的经历,最好连着药方什么的一并查。”刘端端觉得这也不无可能,说不定是哪个行医的发现了御史的心肺状况,把它透露给了知州——再大胆一点,这个大夫也许就是暗线,适合顺藤摸瓜找到背后的主使。


“是。”管事的一向不问缘由,只听命就行了。他迅速下楼去安排人联络城中各家医馆,顺便把自家的养怡堂也查一下,刘端端则在想什么人能知道肺积水的具体症状——这个人至少有资本有能力从事医学研究,这样的人在苏州应该不多……


阻止他继续想下去的是手边降温的瓷碗。汤药现在温度适中,刘端端走进内间,又给床头加了个靠垫,才轻声唤李承泽起来。病中的二殿下还有些半梦半醒的茫然,连咳嗽的声音都又软又轻,他乖顺地任由刘端端把自己半抱着扶起来,靠在软垫上,一双因咳喘而含着水汽的眼眸迷迷瞪瞪地看着对方,像是在确认眼前确实是自己朝思暮想的先生。


“可能有些苦……我准备了梅子蜜饯,一点点糖应该没关系。”刘端端闻着药的焦苦味,决定暂时不管医者说的“忌糖”,白瓷勺子浅浅盛了一口棕黑的汤药递到李承泽唇边,“乖,喝一些就好了。”


在苦味面前,李承泽本能地皱了下眉,但还是在自家先生温柔的安抚下张嘴一口口吞下了苦涩的药,紧接着喉咙在汤药刺激之下又是一阵剧烈的干呕与咳嗽。刘端端急忙放下瓷碗,手心换了一粒梅子,李承泽低头咬走那浸蜜的乌梅,温热的舌尖在刘端端掌心不经意地轻轻一舔,像猫咪舔食那样轻柔又撩拨心神。


“还有半碗,喝完再睡好吗?”嗜甜的猫咪终于安静地靠回了软垫上,眉目依然有些焉焉之色,脸颊上还有咳后的红晕,刘端端出于对这个时代生病的焦虑,决定还是按捺下心疼,先让二殿下喝完药才放心。好在李承泽向来听他的话,只这一句就让他顺从地张嘴喝掉了剩下的药汁,在皱眉之前又得到了一颗糖渍李子的安慰,酸甜味很快压下了口腔里的苦,他满足地嚼着蜜饯,任由刘端端帮他盖好被褥:“咳、先生今天原有什么安排吗?”


“去看看养怡堂吧,很多年没有回来了。”刘端端虽然有一点原身的记忆和本能,但毕竟原身也好久没来过江南了,对这边的势力发展也不清楚,少不了要一一查阅。只是今天承泽身体不太好,他不敢离开。


“只是风寒,休息一会儿就没事了。”李承泽摇摇头示意对方放宽心,“比起这个,我担心耽误先生的事——我们在江南的时候有限,先生不要因为我耽搁了。”


“本来就是为了承泽来的,怎么会是耽误?”刘端端忍不住俯身亲了亲忧虑的猫儿,“等你的病好了,我们再一起去。”


李承泽还想说点什么,但事实证明flag是立不得的,刘端端刚到外间把盛药的瓷碗送出去,就遇上了管事的敲门,还有一个意外的消息。


“养怡堂出事了——那边说,也许和御史被害的案子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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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端端站在车水马龙的街头,思考自己是不是今天出门的方式有问题。


但是他今天的所有出门步骤都是如往常那般循规蹈矩,除了把地儿换到水月楼,别的一概没变。刘端端左思右想觉得问题不是出在自己身上,那就——只能是这个世界出了大问题。


他本就是冲着闲池阁在江南的最大商号“养怡堂”来的。这个商号名字听上去人畜无害,透露着朴实的老中医气息,仿佛下一秒就能和“*仁堂”争夺中华老字号称谓,这导致他一开始根本没想到这地方会出什么事……然而摆在他面前的这一产业,都透露着两个字:奢靡。


“养怡堂什么时候发展成这样了。”这楼建得比银月雅阁和水月楼加在一起还要夸张,刘端端内心大受震撼,但表现出来的只是皱眉。他径直往里走,跟着的小厮也只当是阁主不满了,急忙解释道:“您先前并未说明要怎么打造商号,我们只能遵照您一早的吩咐来办……”


刘端端哑口无言。他根本不记得原身的吩咐是什么,但很明显,摆在他眼前的是一个垄断了文娱产业的组织,歌舞、器乐、说书唱戏、话本图册、三教九流都汇聚在这里,比起府衙这里更像是苏州的口舌,受众人群里甚至还笼络了小孩——边门特意开了一个店铺,售卖的全是各种机巧木工玩具,还附带手工制作指导,当然,使用的材料价格不菲。小厮对这一景象很是自豪,低声给刘端端介绍道:“现在全苏州最有名的一批歌妓乐师,都汇聚在了这里,其他馆里的人也几乎都是我们派过去的,按三七分账分成,还有我们挂名的丝竹馆,按二八分账。”


刘端端:……搁这儿开娱乐公司,还有加盟店吗?


他一心只想着去看看水月楼管事说的那个“和御史有关的事”,除了内心吐槽没给出什么反应。小厮是个心思活络的,又道:“在这方面,目前养怡堂的名号是最大的,除此以外的书馆一类都无甚受众。”


刘端端:好家伙,还真能在封建社会搞垄断啊?


如果问世界上存在哪些阻碍社会发展的产业,那么会有人回答,“行业垄断的任何一种产业”。毫无疑问,闲池阁在深度渗透东夷城后,又几乎垄断了江南的文化娱乐产业,但令刘端端感到万分疑惑的是,他路过看到的几出作品不论是说书也好、唱戏也好,主旨都很落后的一套说辞,没几个创新的,翻来覆去就那些套路,实在是跟经济实力不匹配。


这时候,刘端端终于穿过了两个厅堂,养怡堂管事已经在后面侯着了,见到刘端端后按行了一礼,道:“阁主一路辛苦。是这样的,前些日子有一人来堂中听戏,要买走一个当家的戏子,按理说赎买要出百倍银钱,寻常人是拿不出的,可那人偏偏能一掷千金,非要将人带走。我瞧着蹊跷,就暂时同意了,也按下了这批银子。”


刘端端很欣赏这种开门见山谈事情的作风,他看着管事的拿出一张赎身的文证,又道:“但今日早间不知为何,那人又将戏子送了回来,非要我们归还银钱。我觉得事出反常必有妖,就暂且答应了,又按规矩扣了三分利息,他也不讨价还价,带着剩余的钱就走了——他之前登记的身份系伪造,我找人秘密去查,刚接到消息说此人是新任江南河道总督的次子,近日从杭州过来,和苏州知州的小儿子走得极近。”


“能快速调集到这么大数额银子,扣了这么多也要把钱要回,很有可能是挪用的官银。”刘端端也觉得这事情不对,和苏州知州的小儿子扯上关系的话,钱有可能是他动的,但为什么偏偏要挑今天来讨要?


“属下想起先前御史在知州府上查案,官府里直接拉了库银出来,想是有恃无恐。只怕是他们已经知道有人又从京都下来查案了,想着再玩一次这个把戏,但不想钱被挪用了。”管事推测道,“所以才急着要人寻回?”


“再查查,这事儿要有确凿证据。”刘端端心事重重,江南确实是浑水一潭,想拿下不容易,“先确认这笔赎买戏子的钱的来源,既然是给的银子,最好跟进各大钱庄近期的提款。明日再带些人跟我去苏州河下游查堤岸是否符合河工标准。”


“是。”管事的应了,马上写好密信安排人手。刘端端状若无意地问道:“这厅前的戏剧,是先前雇的班子写的吗?”


那管事停了笔,毕恭毕敬道:“阁主先前吩咐过的,不可过于冒进,所以属下也一直没有更改。”


“原来如此。”刘端端点点头,又道:“这些往来贵人的消息,都有登记造册吗。”否则怎么会这么快查出那人的官宦子弟身份。


“是的,养怡堂对所有百姓开放,一般来说只要阁主想在苏州城查人,总归有线索。”管事习以为常地回答,“为了所谓的便利与头衔——他们会愿意让渡一些秘密。”


刘端端好像有点明白了。养怡堂——或者说是整个闲池阁,不是在“创新”,是在“守旧”,他们做的事情虽然看上去形式很新,但内核没变,甚至有点迈向新封建主义的意味。


这么多年来,原身的产业确实是在积累发展的资本要素,但坦白说,在他这一套运营下,资本成为了退步而不是进步。扩大的不平等、普遍的不稳定、垄断权力的集中化……种种表象都像是在告诉刘端端,闲池阁在江南经营的一切有了新封建主义的苗头。


刘端端觉得不对劲,但又想不出是哪里不对劲。这个世界好像除了他以外还出现了更大的bug,就比如摆在自己面前的巨大信息量。他敏锐地意识到,这个组织有着极强的榨取性,它的出现造成垄断,建起虚幻的空中楼阁,再以便利为由,与达官贵人合作,收集那些名义上被禁止收集的信息——总的来说,它虽然并不直接使用暴力或强制手段,但是社会的差距与裂痕确实是在扩大。


他越来越觉得自己有些看不明白这局棋了。





tbc.

想推主线,结果又变成了贴贴🥺端泽相处模式好可爱哦,忍不住又写了hhh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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