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端端×李承泽】纵使相逢应不识(五十九)

演员×角色,有私设。


(五十九)端倪


关于运河的修缮事宜是在一年前发布的。借助三大坊的技术帮衬,苏州知州和江南河道总督很快就把这件事办妥了,但后来不知为何生出了贪腐的说辞。起初只是街头巷尾的传言,后来有人借机预言洪水将至,引起小范围的恐慌,经由鉴查院一路传到了庆帝的案前,才有了御史查案又遇害一事。


“……当初,这传言闹得那叫一个沸沸扬扬,娃儿还编了顺口溜,走街串巷的小孩都会唱……后来官府就抓人,要杀头啊!就都不敢再提了。”领着刘端端和小厮来看河堤的是个颇有阅历的老渔民,就住在苏杭河下游的附近,年轻时也在杭州一带做过修坝筑堤的活儿,今天见了刘端端,还当他是个脾气和喜好不一般的外地富商,接了银子就开始感慨起运河的来历。见刘端端一副惊讶的表情,老人叹口气,磕了磕手里的竹烟斗,指着那片芦苇丛下的石坝给他看:“老爷,就是那里了——先前完工的河堤,听说京都的大人之前去知州老太太家吃酒席,也顺道来看过,左右不过一堆土石,也不知有甚么好看。”


刘端端的思绪从听到“编了贪腐的顺口溜”那里开始分岔,直觉告诉他顺口溜这件事没那么简单。自古以来从孩童嘴里冒出来的话都大有深意,类似于什么“帝非帝,王非王,千乘万骑走北邙”、“千里草,何青青;十日卜,不得生”……他思量半晌,最终还是决定追问:“老伯可还记得那顺口溜是如何唱的?”


老渔民神色很是犹豫,显然是不敢再说起那被官府禁止的话语,一旁的小厮自然地塞过去一两银子,笑道:“我家老爷来苏州做买卖,自然也想多见识这边的风土故事,老人家但说无妨,我们行商的人在此地待不久,不会乱嚼舌根。”


不知是这番话起了作用,还是这沉甸甸的银子诱惑太大,老渔民最终还是开口了,只是脸色依旧忐忑不安:“苏州城上下没人不记得,老爷您是从外边来的,可要记得千万不能说与旁人。”


“那歌里唱的是,‘砂石土,撑饱肚;雪花银,不得数’。”他压低声音,生怕被人听了去,“听说,后面还有一句长的,‘拜叩青天一场雨,来日再洗苏州府’。”


砂石土,撑饱肚;雪花银,不得数。

拜叩青天一场雨,来日再洗苏州府。


这“童谣”用词之大胆、言辞之尖锐、指向之明确,差点没让刘端端惊出一身冷汗。他敢断定,童谣背后肯定有推手,而且目的肯定不仅仅是引起皇城的注意那么简单,或许是苏州知州在官场上的对手,又或许是更难对付的势力……但不管怎么说,苏州的这场乱子和“童谣”脱不开干系。


“……多谢老伯,今日劳烦了。”主要目的已经到达,接下来查勘河堤的步骤不能有外人在场,刘端端便象征性地行了谢礼,借口自己还想再走走看看,打发了老渔民离开。小厮见阁主的情绪愈发不佳,便小心地开口道:“可要派人去查这童谣来历?”


“不急,别惊动苏州府。”刘端端按了按眉心,趁着附近没有什么人,他越过茂密的芦苇杂草,到了堤岸下,又招呼一旁的小厮拿出小铁凿:“来,把这一块堤坝挖开,一尺来长的宽度就行。”


那小厮应了,只见凿子深深插下,不多时便翻起外层的石头,露出底下一层泛黄的泥土碎渣。


“下面都是些劣质的黄土碎石。”那小厮停了手,向刘端端汇报,“看来苏州府在河工上确实有贪墨,一般来说,官家的园林建筑都是在上游,所以他们大概也只敢在下游动手。”


“但是,按理说这不该有问题。”刘端端还是觉得蹊跷,他想起之前老渔民无意中提起的一句话,京都的大人之前去知州老太太家吃酒席,还“顺道”来过这里,这意味着知州有家人住在下游,若是下游堤坝有问题,洪水来时第一个保不住的就是知州自己的老家。


“阁主的意思是……”小厮一怔。


“疑点太多了。”刘端端心事重重,他第一次那么深刻地理解了那句“我知道的越多就了解得越少”,这些线索堆积在一起反而叫人没有了头绪,“河坝修筑不能有问题,苏州知州根本不敢让它出问题,除非他置自己的母亲、舅舅等亲属于不顾,放任他们在洪水中丧生,连财产也一并冲走。”


“这任苏州知州家业丰厚,母亲有诰命在身,按理说他确实不敢拿这个冒险。”小厮皱眉回忆着,他也想起了老渔民的话,有些举棋不定起来:“但这黄土碎石也确实摆在眼前……”


刘端端陷入深思。他沿着河岸来回踱步,目光在高出河面数米的堤岸上来回巡视,水流在这里有一段陡坡,卷出细小的漩涡和沫子。忽然,他看向翻涌的水面,道:“你有没有觉得,这里的河岸要比城中的更高?”


河工修筑有一定的建筑标准,虽不至于精益求精、完全一致,但误差也不会太大,而凭借刘端端的直觉,下游的河堤修得比上游的起码搞出50厘米,这就有些吊诡了。


“是有点高了。”小厮也看出了些许不对,“阁主是打算……”


刘端端蹲下身,手指捻着那些“豆腐渣工程”专用的黄土和细小石沙,脑海里灵光一闪,冒出一个大胆的猜测。


“所以有没有一种可能——苏州知州根本就没有贪这笔修筑河坝的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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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益于闲池阁医者的救治水平,李承泽的风寒好得比想象中的快了不少,到了第二日午时就已经能够倚着靠垫坐起来,翻看些文书笔录了。


因为刘端端要去查河岸的事,谢必安“暂时”进阁楼来护卫自家二殿下的安全,只是他依旧对刘端端抱有很大的敌意:且不说这个身份举止都十分可疑的人竟然还没失去殿下的信任、反倒和殿下更亲近了,单论他照顾不周、让殿下染病一事,就该被拖出去千刀万剐……现在更是胆敢抛下殿下一人在房里,简直是不杀不可平愤。而殿下不但不生气,竟然还担忧他在外的安危……谢必安越想越觉得糟心,他把二殿下的药碗递还给水月楼管事,连带着看这个家伙也不顺眼起来。


“必安,把那份文书拿过来。”李承泽没察觉有什么不对,他全神贯注地翻阅和江南官场有关的记录,这一任苏州知州杨元哉,其妹杨氏系江南河道总督严梓之妾,其妻陆氏出身当地有名的世家大族,族内有不少人在京都为官,论势力肯定是盘根错节,难以动摇。平日里,杨元哉表露在百姓面前的总是一副父母官的模样,包括先前陈御史来查府库账册,他也是做足了“清官”的姿态。李承泽有点犯愁,这般长袖善舞的人很难找出破绽,除非沿着御史的死因往下查……


于是刘端端推开阁楼暗门的时候,正好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熟悉的场景:李承泽倚靠在软垫上眉头紧蹙,而谢必安在一旁抱着剑,脸色除了冷漠以外还多了些许冲着他的杀意。


刘端端:…………


不知道自己又是哪里惹到这位爷了,一副杀神样儿。刘端端明智地选择无视一旁浓重的煞气,只坐到李承泽身边,剥了一个刚从小泥炉上拿下来的烤橘子:“承泽好些了吗?我让管事熬了些金桔雪梨汤,一会儿送上来。”

“嗯,好多了,先生今日怎么回来得这般早。”李承泽低头咬走他手心里温热的橘瓣,烤过后更甘甜的汁水舒缓了紧绷的神经,“河工可有问题?”

“问题很大,但和我们猜想的方向不一致。”刘端端把干瘪的果皮丢回盘子里,又擦了擦手上的汁水,“下游的河堤比中上游高出了许多,凿开后发现,这高出的近三尺是碎石黄土,而黄土之下用的仍然是坚固的石料——就算是工部来核验,估计也找不到漏洞。”


李承泽一愣,“先生是说,河道修缮完全是按照河工标准来的、只是在外层多加了一道掩饰?”


“对。”刘端端点点头,李承泽又道:“也就是说在河工上拨的三百万两银子,苏州知州可能并未贪墨,至少不会是巨大数额……只是他为何要加一层劣质的壳子,做这等自污的事?”


“这件事我不信之前的陈御史没有查到。”刘端端叹了口气,他把那首童谣的事儿也前前后后讲了一遍,又说了自己的猜想:“童谣和百姓的躁动是引起京都注意的主要原因。杨知州可能是将计就计,假装自己贪墨银两,也做足了假象,让御史无功而返,还能进一步标榜自己的廉洁……”


“但如果他的目的是打消陛下的疑心,御史就不该死。”李承泽还是觉得逻辑有所缺漏,“御史是个人证,若是杀了反倒会把事情闹大,无法收场。”


“对,所以现在事情也确实无法收场了。”刘端端顺着这条思路梳理了下去,“御史的死说不通,或许我们换个方向——想杀他的人不是知州?”


“御史初到江南,与他结怨的能有几人。”李承泽现在唯一能确定的信息是河工的款项没有被挪用,其他的都还疑点重重,“又或者是与苏州知州有过节的势力,想栽赃陷害。”


“那这个范围就大了。”刘端端也想过这种可能性,可四处撒网的手法实在是耗费人力物力,他犹豫了许久还是打算暂时搁置这种可能性,“……为了不耽误太多时间,也许我们先把目光放在两个主要方向:知州为什么要在营造‘清官’形象的同时,伪造河工贪腐;以及谁最迫切地希望御史死于非命?”


“也许是因为他查到了什么最不可泄露的秘密,迫使知州不得不铤而走险,大不了鱼死网破。”李承泽仍然认为御史的死因会是突破口,刘端端又想起那份并没有作假的验尸报告,他从床边的书卷里找出几册苏州地方志,道:“我记得这里有记录,这一任苏州知州对声名最为看重,做足了表面功夫。”


“杨元哉这是欲盖弥彰。”李承泽低头翻开一本册子,里面是江南官员名录,“水至清则无鱼,真要查下来南庆上下没几个干净的,这道理他也明白。这般大张旗鼓地造势,莫不是早就打算把京都的眼睛吸引过来……”


“这样做对他有何好处,苏州知州伪造的劣质工程是给御史看的,但御史若有禀报,哪怕后续查出是一场误会,于他也是有影响的。”刘端端一时想不透,李承泽摩挲着纸页,慢慢开口:“许是出于仕途考量。知州在这个职位已逾十年,江南虽富,想接触权力中心还要往上走,把自己圈进京都势力的范畴——把自己送到陛下眼前,才是最好的投名状。”


“……我会再让人查御史的死因、到江南以后的寻访路径,还有那首童谣的来历。”刘端端深吸一口气,他不觉得这是值得知州铤而走险的事情,但也确实没了别的思路,于是索性把这堆剪不断理还乱的事放下,“先不管这个——承泽今晚想出去走走吗,听说城中有灯会。”

他之前就跟管事打听到,今晚在苏州蟠门附近有花灯,按照惯例还有不少小吃和表演。虽然李承泽的身体状况要排除大部分吃的,但多看看应该没问题……刘端端早就在盘算着如何让这趟江南之行的利益最大化,自然不会错过这一机会。


“灯会人多繁杂,殿下您……”一旁的谢必安迟疑着开口,看刘端端的眼神愈发不满,初到江南,正是被各方关注之时,他对这种充斥着三教九流的场合抱有很大疑虑。李承泽眼里却出现了混杂着好奇的雀跃,他放下书册,笑着问:“先生果然是来苏州游玩的,连这等消息都备齐了。”


“承泽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明天就是为了拖延今天的事情而存在的’。”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刘端端很认同“拖延是缓解焦虑的最好方法”,与其把自己埋在文书情报里,不如先摸鱼,情绪放松下来更容易事倍功半。只是谢必安的脸色更不好看了,刘端端熟练地无视掉那几乎要化为实质的不满,开始盘算今晚的游玩路线。




tbc.

最近工作忙到炸裂……今天零点下班以后,终于可以把这段时间零零碎碎写的东西发上来了乌乌乌,我其实写了8k+,但是下半段还没有完善好,争取白天改好发出来~我在努力拉进度条啦,但是感觉要铺垫的东西还很多😭

感谢大家的等待!我不会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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