鹅叁三

演员×角色，有私设。

（五十）帝王

“死了？”

庆帝停下了手里的御批，却也没有看跪在案下的李承泽。他的目光在最后一行字上停留片刻，才撂下笔问道：“怎么死的？”

“回陛下，儿臣刚入内宅，便看到院中起火，火势凶猛。”李承泽板板正正地跪着，声线平稳而刻板，“遣人灭火后只见院内都是护卫尸体，韩大人也已遭遇不测，从伤口形迹来看——也许是剑伤。”

庆帝重新拿起手里批了一半的折子，似乎在考虑如何落下朱批——就好像韩志维的死早就在预料之中，二皇子的呈报对他而言甚至没有纸上的一行弹劾令来得重要，“贼人可见着了？”

李承泽心里一紧，他敛眸恭声道：“回陛下，儿臣未见什么贼人，想必是晚到一步，被他逃了。”

这是托辞，也是谎言——在目睹了刘端端杀死刑部尚书，又说了那番视他为底线的话后，李承泽几乎用尽了自己全部的气力才克制住上前的欲望。自那次雪中刺杀以来，他一直在担心、找寻的先生，竟然奇迹般出现在了眼前，李承泽只觉得恍然如梦一般，他应该走到他身边倾述自己的愧怍与想念，不停翻涌的心绪也在督促他这样做——可是院子里弥散开的血腥气味还是让李承泽冷静了下来：虽然暂时不知道刘端端为何要对刑部尚书出手，但既然对方这么做了，至少表明韩志维是与他为敌的。而他今日身负皇命，也尚不清楚陛下为何要给他安排这样诡谲的差事，因此在这种情况下贸然相见只会拖累对方的行动，甚至——留给陛下更多的把柄。

不论如何，李承泽不能让陛下将注意力放到刘端端身上，就算是一点猜疑的影子都不能有——他承担不起刘端端被陛下盯上后的代价。所以李承泽及时在对方转身的时候退后一步，背靠在前厅的石柱后慢慢调整呼吸，将种种不安、妄念与悲哀一并收敛——直到院子里的火光再一次燃起。

庆帝对李承泽的这番话无动于衷，他依然在看手里的折子，不紧不慢地开口道：“众目昭彰之下，在京都府邸内纵火，又杀朝廷命官。”

“——你说，这事是一个人做的，还是一群人做的？”

这短短一句话里暗含了几处重音，显然话里有话。李承泽心下莫名一怔，他本能地觉得自己先前说错了什么，但细细想了一遍又无甚破绽，只好毕恭毕敬地垂首答道：“儿臣不知。”

庆帝终于将注意力从政事上移开，他放了折子走到榻下，意味深长地看着跪得笔直的二皇子，明明语气平静无波，却叫听的人遍体生寒：“是不知，还是不敢说？”

李承泽几乎一瞬间就感到了不寒而栗：难道陛下已经知道了些什么？否则为何偏偏会在今日给他下一道如此诡谲的口谕……他立时俯倒在案下，声线里带有一丝微不可闻的颤意：“儿臣确是不知，望陛下明示！”

“你可知，朕今日为何要让你去尚书府上。”庆帝似是别有深意，他走至书架后，推开尚且紧闭的院门：“两方牵钩*，拉啊拽啊，面红耳赤，手破了鞋飞了，都盯着中间那条红绳，最后输者扑地、赢者仰栽。”

“——依你所见，这较量之人是聪明还是愚昧？”

“……回陛下，儿臣认为，此人愚不可及。”李承泽后背有冷汗渗出，他摸不透陛下此时想听到什么样的答案，只能勉强低声答道：“拼死角逐，最后只落得两败俱伤。”

“朕倒觉得，这人是个聪明的。”庆帝似笑非笑地开口，“赢又如何，不能赢又如何，垂死挣扎之人所求的不过是个执念，莫说扑地仰栽，就是自取灭亡，也死不足惜。”

“儿臣愚钝，万万不及陛下思虑周全。”李承泽俯跪在地恭声应道。这话里话外明明白白地在敲打他，今日死的是个位高权重、与他为敌的尚书，而想要置其于死地的人也不过是困兽犹斗，双方都只是棋牌上的弃子罢了。

李承泽的心底一片寒凉，陛下到底对他的行踪了解多少，又对韩志维的举动了解多少？鉴于刑部尚书一向偏太子一脉，又被刘端端视为阻碍，陛下今日不保尚书府的目的恐怕还是平衡朝堂上的两方势力，看似偏颇实则算计。或者，陛下应该还有别的考量，比如为何偏偏是让他目睹这一切？

“就这样吧，尚书府的事，交给其他人办。”在近乎凝固的气氛中，庆帝下了最后定论，再不提今天的口谕。他重新回到案前拿起折子，李承泽知道这是要他不再插手韩志维被刺的始末，他维持着恭敬谨慎答了声“是”，便叩首出了御书房。

房里又恢复了寂静。庆帝看着案上摆放的由二皇子转交给刑部尚书的“密令”，层层御封下只有一张白纸。所谓“输者扑地、赢者仰栽”，他忽然想起多年以前似乎也有个人曾站在他面前，开口便是问，“这较量中的一方要如何选择才能赢下此局？”

他依稀记得那人最后的自问自答：既然怎么争都是死，那就把局外人也一同拉入战场，搅个天翻地覆、渔翁得利，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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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东夷城“历练”以后，刘端端做事很少再留首尾。常言道“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他毫无心理负担地把刑部尚书解决了，又将账册连同整个院落投入了火海中，自己则在其他院外的护卫赶来之前翻墙离去。这件事如果不出意外，最后是要交由鉴查院勘察的，以防万一，他连脚印都仔细地清理了，还特意绕远路赶往城外：在京都逗留越久就越容易生出事端，还是趁早脚底抹油溜走。

然而他刚到城门处，便远远看到已经有人在实行封锁令，重设了关卡严加防范，守城军驻处还有特调的士兵在查来往行人的通行证、随身物什等。刘端端心下一凛，这架势比起《庆余年》里当初搜查司理理的时候，简直是有过之无不及，显然守城处得了什么命令，而且应该是在他杀人之前就已经下的令，才有足够的时间做这番布置。

直觉告诉他，刑部尚书这件事还没有结束。尽管他手里的证明齐全、用的身份也平常，甚至不走城门这一道也能潜行出关，但刘端端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先留在京都内，静观其变。

毕竟这事太过蹊跷，谁能对刑部尚书的死未卜先知？除非这个人位高权重，眼线遍布，而且在算计人心上颇有经验……刘端端忽然想明白了某种可能性，他杀人纵火不过是半个时辰前的事，能提前做出这般应对的，要么是无所不知的陈萍萍，要么——是庆帝。

刘端端大伤脑筋。

如果这件事真的和庆帝有关系，他极有可能已经落入了一个圈套，但自己却还对此一无所知。最坏的一种猜测就是这件事还会牵连到自家二殿下：比如韩志维和庆帝沆瀣一气，诬陷他行贿春闱的账本是假，引得他这个为李承泽“做脏事”的幕后人出头、借此参李承泽一本是真。

思及此处，刘端端一边暗自咒骂这狗皇帝一天天的净想着搞事，一边认命地想着待会儿到了银月雅阁，先让管事的拨点人去查查最近京都各部的动向，但也不能过于招摇，如果城门处的检查结果不能让庆帝满意，恐怕城内就要加强勘察，可不能赔了夫人又折兵。

最为重要的是，一定不能让李承泽被牵连。就算他自己运气不好被抓，大不了拼死一搏，但如果李承泽被参一本“私养杀手”、“暗害六部官员”的折子就大事不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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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出了正殿，李承泽还在思索刚才那番对话的深意。庆帝从他踏入御书房的那一刻开始就没有太多的惊讶，可见他已经知道了韩志维活不下来，也不打算保他，至于为什么安排李承泽去见证，有两个可能：一是杀鸡儆猴，让他趁早打消类似的不安分心思；二是庆帝知道韩志维的死是他门下所为，以此作敲打警告，表明他的一举一动都在帝王的目睹之中——但陛下为何会如此巧合地知道有人会大闹尚书府，还特意嘱咐他要独自一人入内宅。

这到底是猜测，还是试探？若今日刘端端不杀韩志维，他可能会知晓对方打算如何暗害他，这正好符合帝王的平衡之术；而刘端端出了手，局势又会有何不同？

——电光火石间李承泽忽然发现，他说漏了嘴。

「儿臣未见什么贼人，想必是晚到一步，被他逃了」

是他，而不是他们。

刑部尚书府内如此惨烈的死状，守在韩大人身边的精锐护卫无一生还，若是旁人目睹了现场，肯定不会认为这是一人能犯下的罪行。但李承泽开口便是“他”，帝王向来擅勘人心，难保不会察觉出他已目睹凶犯，才会脱口而出。

并且凶犯必定与李承泽关系匪浅，才值得他在御前扯谎，一口咬定“并未见着”。

也正是看出了他的掩饰，庆帝才会接着问，是不知道，还是不敢说？

所以这是一场考验和试探，帝王等着他费尽心思编造谎言，对这个能孤身一人血洗尚书府的人百般掩饰，却不知越是隐瞒，越是暴露出了此人身份的重要性。

……庆帝早就盯上了他身边的人。

李承泽再回过神来时已惊出了一身冷汗，先前因为刘端端回京而欣喜雀跃的心情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接连不断的悚然与惊惶。他不知道刘端端的行踪，唯一的办法是尽快给银月雅阁带话，让先生立刻离开京都——至少，在陛下发难之前。

tbc.

*牵钩＝拔河。

2333上一章好像没人猜到，承泽出于对庆帝的忌惮，没有在尚书府认端端（而且在案发现场谈太多话，总会有种“反派死于话多”的担忧x

权谋好难写，不知道大家有没有看明白🤔庆帝安排承泽去尚书府，一是想让他知道韩志维要参他，借此平衡朝堂势力，二皇子这块石头越好磨庆帝越高兴；二是想试探承泽身边有没有武力值超群（指单杀数十人）、并且消息灵通（指能摸到绝密内容）的亲信。所以不管端端杀不杀韩志维，庆帝都能做到秦始皇摸电线，赢麻了。

另外，为了揣摩庆帝的语境去看了台词cut，于是顺便脑补了几个“如果端端是朝臣”的小剧场x

庆帝：这朝里朝外的，有几个不欺君？

端端：我不欺君啊陛下，我这个人向来不打诳语，说要您狗命就要您狗命。

庆帝：水太深，看不清。

端端：（轻轻）莎普爱思滴眼睛……

庆帝：……？

庆帝：你说，杀人能解决问题吗？

端端：杀其他人，臣不知道；但杀陛下您，那肯定是一劳永逸、天下太平啊！对了陛下，臣连谥号都给您提前备好了，要不您先挑一个喜欢的？

庆帝：诸多劳事，辛苦你了。

端端：不辛苦，我活该的。您也别闲着，有这功夫不如多批点折子、磨点剪子箭头，少一天天地惦记着算计您儿子。

庆帝：听说你有看面相、知祸福的本事。给朕看看，看看朕，是不是大限将至？

端端：（狂喜）陛下我看您印堂发黑、元神涣散、命里有煞，不出三日——不，不出今日，必有血光之灾！v我50……咳，v我家二殿下一个皇位即可破解，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啊陛下！您再考虑考虑吧陛下！

🤔端端如果穿成朝臣，大概就是“看似忠心耿耿，实则一身反骨”的庆帝心腹大患hhhh这么一想真的好好笑，想搞个番外了www（庆帝：为褒奖你对朕的忠心，朕会替你烧死你的敌人（打响指）。端端：（大喜过望）陛下您怎么燃起来了！要不我去给您提桶油来灭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