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端端×李承泽】纵使相逢应不识(六十一)

演员×角色,有私设。


(六十一)箭伤


李承泽这两天几乎是滴水未进。


灯会那晚遇袭时,他还没有太多的意外之感——身为争储的皇子,自孩童时代以来他遭遇的刺杀数不胜数,理应习惯了才是。但当目睹刘端端中箭的那一刻,李承泽全身的血液几乎一瞬间变得冰冷,寒意渗透脊背,那支箭上应该是淬过毒,以至于他的先生甚至连最后一句叮嘱都还未出口便陷入了半昏迷。


李承泽惶急地伸手抱住对方下落的身体,箭伤很深,他能感觉到鲜血浸透衣裳、黏腻的触感蔓延到了指尖,血的温度几乎要将掌心烫伤,李承泽心里涌出一阵即将失去什么的惶恐。灯会上的发难引起了骚乱,行动愈加不便,但幸好这一阵乱箭也无意中阻拦了匆匆从外围赶来的官兵,谢必安抓住了这一时刻的破绽,长剑劈开几个小摊的木架,寻到一处几乎见不到光的小道,接着就在外围区域见到了显然是已经知晓了此次埋伏、匆匆赶来的水月楼管事。


“你……”李承泽虽着急,也知道现在不是质问追究的时候,一片混乱中水月楼管事也顾不上所谓的礼仪了,他接到消息的时候太晚,也没曾想自家凭武力来说应该可以杀穿江南的阁主竟会受伤昏迷,当即决定不再返回水月楼,直接就近找一处暗址藏身,“请公子跟我走,不远处有一当铺,先去处理阁主的伤势。”


李承泽点头,示意谢必安一道跟上,他不放心地扶着自家先生,衣裳上逐渐扩开的深色灼痛视线,但即便心里有如虫蚁啃噬,他也只能维持着表面的冷静,不让人看出一丝端倪。当铺的暗门隐蔽在一片杂乱的柴火堆后,进去便能看到一处大院,隐匿在暗处的守夜人警惕地走上前来,水月楼管事给对方看了玉牌,又道:“上房,让掌柜的带人过来。”


守夜人应声而去,管事带着一行人上了偏阁,里面的陈设比水月楼简陋一些,但仍然可以看出用度不凡,一踏进房间,管事的脸上立刻多了紧张的神色,他示意李承泽扶着刘端端躺到床上,自己则将烛灯挑得更亮,端着一盏近距离查看伤势——箭头扎得极深,已经在皮肉里没入了大半,受到箭上淬毒的影响,又一路折腾,伤口的血一直没能止住,顺着呼吸的频率,有血珠不断沿箭伤边缘渗出,管事的在心里倒吸了一口冷气,正巧这时掌柜带着几个医者进来,见了这番情景也是一惊:“阁主伤势如何?苏州城境内还能发生这等事?!”


“暗箭。”李承泽看着医者上前,小心地找着能够取箭的角度,语气中透露出森森寒意,任谁都能听出他的愠怒:“埋伏在东南方向的后山,趁着现在痕迹还没抹去,派人查。”


“是。”管事的谨记之前刘端端的要求,将李承泽也视为闲池阁的话事人之一,当即轻车熟路地应了声。倒是几个医者心里敲起了鼓,心说这陌生面孔的公子难道是跟阁主有什么渊源,怎么先前从未听说过。


不过当下最紧急的还是处理伤势,箭不带倒刺,只是扎得深了,拔出时恐怕会大量失血,而且伤口处的毒也要等一段时间才能找到应对的方法。医者擦了几回冷汗,顶着李承泽“治不好就活剐了你”的目光,开始准备拔箭。


刘端端虽然还在昏迷着,但显然能感觉到伤口处的拉扯,眉心因疼痛而微微蹙起。李承泽在另一侧床沿坐下,握住他发冷的手心,自己曾经暗自发誓要好好保护的先生如今遭遇了这番暗算,他心里的愧怍几乎要吞没全部灵魂,叫嚣着淹没理智。


——如若先生有什么不测,苏州府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李承泽现在本能地将罪责归到苏州府,在他看来,狗急跳墙的官员最有可能做出这等事,而且官兵在灯会刺杀事发后如此快速地到达,显然也是事先做好了准备。因为他们不知道李承泽一行人的真实身份,只当他们是普通京官,才想到用这样的方式灭口。


只可惜他们算漏了谢必安和刘端端的身手。


如果要对付苏州府,现下最快的方式就是找到他们插手的证据,暗处放箭的人大概率是苏州府花钱雇的,只是不知道属于哪一派系,江南绿林势力不少,最好交由闲池阁这样的“地头蛇”去办,李承泽自己则还是要将重心放到前任御史的死因和那四万两白银的具体下落。最后哪怕贪腐不足以定罪,“谋害皇子”这一条也足够清洗苏州官场了。


——只有查下去,才能压抑下心里的愧疚和悔意。李承泽的手心被自己掐出道道血痕,他知道剩下的时间和机会都不多了。这次先生出事让他突然醒悟过来,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被对手察觉了行踪和目的,这不是一个好的预兆。


在闲池阁查清楚箭的来源之前,李承泽决定顶着谢必安不赞同的目光,先乔装返回水月楼,继续查看那些堆积的资料文书。御史的死因,苏州府上下蹊跷的态度,故作贪腐假象的河堤修筑,养怡堂莫名被退回的舞女……这些事情纠缠在一起,让他隐隐约约有种预感,这起蹊跷案子背后的势力或许已经不止苏州府了,或许在江南这个地界儿,还有比官府更深一层渗透的存在,在干涉整个事件的进程。


直到凌晨的时候,李承泽才放下文卷回到自家先生身边。医者也同样忙了一晚上,他们尽量用了药,阁主的伤势目前还算稳定,这毒虽然还不知道种类,但毒性也不算强,刘端端除了昏迷没什么异样,只是伤口周围肿得厉害,包扎后又极容易开裂,血断断续续止不住,再这样下去恐怕会因失血过多引发别的病症。


李承泽再度走进房间时看到的就是这幅场景,空气里的血腥味经久不散,染血的纱布堆在药箱,而他的先生脸色更加苍白了,连呼吸起伏都微弱。


——好像下一秒就会随着窗外的晨雾一并消失。


这个突然冒出的念头让李承泽被自己吓了一跳,他急忙走上去,握住那双露在被褥外的手,就好像这样可以减轻一些离别的恐惧——尽管就连李承泽自己也不知道,这种本能的恐惧源于何处。


“……还没查出毒的来源吗?”房间里太静了,眼看着伤口边缘又在渗血,医者也不敢再用药,李承泽心里不由得开始烦躁不安。只是话一出口也明白自己操之过急了,闲池阁再怎么能人辈出,只一晚上也不太可能连抓带审的找出幕后主使。


他深吸一口气,看着医者战战兢兢地摇头,正要再说点什么,正巧水月楼管事推门进来了,李承泽止住话头,看着管事从袖中取出几张皱巴巴的纸。


“放箭的事还未有下文,倒是昨夜的暗杀有了些眉目,公子要先查看一番么?”


李承泽接过纸张,字迹有些潦草,里面是口供和昨夜的一些细节,闲池阁应该是抓到了几个杂技班子的人来问话。他们是受雇佣的组织,人手不算多但身份易于遮掩,拿钱就给卖命,但纸上记录的口供中有不少值得琢磨的细节:他们接到任务的时间是四月,并且对方交给了他们李承泽一行人的画像,要求尽快动手,所以杂技班子的暗杀动作其实从李承泽抵达苏州的第一天就开始有所尝试,先前甚至想过在江上动手——可惜当时水月楼已经派了人暗中接应,他们察觉出不对,才偃旗息鼓等待机会,最终抓住了“灯会”这种人多眼杂的场合。


“竟然这么早就关注到了……”李承泽翻着册子,纸张页面溅有血迹,不过他也没有心思去追究这口供的由来,只暗自思忖这幕后人或许在京都有不小的势力或暗线,以至于能拿出“画像”这种绝密程度的东西。但就口供内容来看,对方似乎不知道他的皇子身份,只当是普通京官,或许这意味着幕后人在京都等地的势力与高官侯爵牵连不大。


——至少,他动用的那条线并不来自宫中。


但这也不一定,江南之行从旨意下达的第一天起就很蹊跷,李承泽不敢掉以轻心。在暗箭尚未查明之前,他的疑心还是会落在那个最大的阻碍上。


“雇杂技班子的人,未必是官府。”李承泽心事重重,他将口供放回桌上,转而问水月楼管事:“以你在苏州这些年的经营,苏州府有能力在我们抵达之前拿到画像吗?”


“从过往打交道的经历来看,大概是不行的。”管事在拿到口供的第一时间也有些疑虑。


苏州知州虽说门下势力盘根错节,但比起江南巡抚一类的差远了,也不至于在超出自家境外的地界上手眼通天,这地方有的是银子买不到的东西。要想提前拿到画像,恐怕需要从京城到江南一路沿线布局,对于一地官府来说,能力未免有些夸大。


“此物必然牵连甚广,知州府邸就算做得了这事,也瞒不了这么多人。”


所以,连出暗箭的人也不一定是苏州知州的门下。李承泽按了按眉心,他忽然想起先前看的御史坠江的案情,天衣无缝的口供和查案细节似乎也存了疑,他又问道:“这城中还有旁的势力,是受京官下访影响的吗?”


医者知趣地出门回避,水月楼管事犹豫了一会儿,道:“江南水寨雄踞一方,和官府有勾连但不至于蹚杀人的浑水;盐商采买与朝堂官员来往甚繁,即便利益上有纠纷,也会彼此留几分薄面,不至于闹到这种地步。”


“——势力能够盖过苏州府,并且会花心思在江南官场、京城事态,也不惧人命厮杀的……恐怕只有跟内库有关的三大坊司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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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端端不是没有想过自己会遇到什么样的困境。刺杀、负伤、病痛乃至死亡——这些可能出现的生死关头无数次在他脑海里预演,等待在某次冒险的尝试之后变为现实。


有时候刘端端会觉得这场景滑稽得像一个摆在商场里的扭蛋机,他下定决心站在机器面前,投下名为“更改李承泽命运”的硬币,以此作代价,换一个不知会开出什么后果的圆球。如果运气不够好,破壳而出的可能是铡刀,让他连懊悔的时间都来不及抓住。


刘端端自认不是什么神祇,他也怕死。


当然,他害怕的不是死亡本身——死不过是人类为生命臆造的监牢。让他深切感到恐惧的是自己死后一切都将变为未知,李承泽的命运指针将再也无法拨动。


他不喜欢这种脱离控制的情节,舞台上的即兴发挥不能跟列车脱轨之后撞出的一地狼藉划等号。所以他很是惜命地斡旋在各方势力之中,尽量避开这场游戏中的be选项,争取打出一个happy ending。


但挡箭也确实是刘端端下意识的举动。箭刃扎进皮肉的时候他心里的第一个念头是完了,这下要阴沟里翻船了,明明他可以试着凭借身法避开,但那种对李承泽安危的恐慌还是占了上风,让他在本能的支配下跨出那致命一步。


不成熟且不理智的举动换来的后果就是,刘端端感觉自己现在处于一种持续的混沌之中,他猜测自己应该没死——死人是不会有思维的,毕竟这不是一部灵异小说,只是箭上未知的毒发作时带来的负面效应。


这种感觉不太好,强烈的肉体失重感伴随隐隐约约的疼痛,意识和精神浮浮沉沉,他像掉进一个不知道有几重设定的梦境,一会儿好像听到有人在唤他名字,一会儿眼前闪过支离破碎的画面,一会儿是人影绰绰,衣香鬓影间暗藏杀意,一会儿又是嗤笑和听不清内容的窃窃私语。


最后这些画面,汇聚成一个看不清面貌的佝偻身影,那身影对着他遥遥一拜,干瘪僵硬的躯体勉强躬下,声音刻板得如同经过了系统程序设定的AI。


“——前路迢迢,惟望公子千万珍重。”


这句告别冰冷又生硬,突兀地插进被疼痛搅得一团乱的脑海里,就好像往刘端端身上兜头泼了一盆冷水,他在混沌之中被激得打了个寒颤,思维瞬间被“拽”了出去——下一刻,刘端端猛然意识回笼,疼痛延迟涌入身体,喉咙立时泛起一阵腥甜。


“咳——咳咳、咳……”


咽喉干涩得厉害,只有血腥味在往上翻,接着就是熟悉的眩晕,视线聚焦都变得困难。刘端端抬起虚软的手,从额头上抹了一把冷汗,这个动作牵动伤口带来了细密的疼痛,他不由得感慨这次好像真的伤得不轻,以原身的底子来说不应该这么弱才对,只能归咎于用毒的人确实不容小觑。


也不知自己睡了多久,李承泽怎么样了……清醒过来的刘端端赶紧扶着床沿,撑起半个身子,轻微的动作拉扯到了被褥,然后又被某种力量拽回去——身边似乎有人压住了被褥的一角,他条件反射地扭头,撞入眼中的是趴在床边熟睡的李承泽。


——他的二殿下又瘦了。


李承泽脸上有明显的疲态,连唇色都在泛白,睫毛在眼底投下淡淡的阴影,纤瘦的腕骨垂在床沿,压出一片淡红色的痕迹。刘端端心里一阵酸软,他地低头吻了吻李承泽的脸颊,抬眼看见桌子上一口没碰的饭菜。


“怎么不拿自己的身体当回事啊……”刘端端叹了口气,动作尽量轻柔地扶了下李承泽被压红了的手腕,想让他也躺到床上休息一会儿,却不想李承泽的神经时时刻刻紧绷着,这一动作让他立刻清醒过来,睁开眼看到的是自家先生带着笑意的脸庞。


“……先生醒了?等等,我马上叫医者进来——先生现在可有哪里不适?”李承泽先是怔了怔,肖想了好几日的场景终于出现在眼前,其中的惊喜一下子将自己打懵了,下一秒回神时便有些手忙脚乱。


他想要直起身子去叫人,却不想趴了半日的身子早已酸麻了大半,刚要起身便脚下一滑,直直摔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唔,幸好接住了。”


他抬头对上了刘端端蕴含笑意的双眼,其中还有一丝微不可闻的痛意,应该是为了接住自己扯到了伤口。而当事人完全没有身为病患的自觉,反倒开始关心他的身体:“承泽睡了多久,可有着凉?桌上饭菜一口没动,现在饿了吧……”


“先生。”李承泽打断了对方的絮絮叨叨,他现在最紧张的是自家先生的伤口恢复得如何,“伤处还疼吗,需不需要换药?放箭的人还没查出来,所以那个毒也还没能根治,若先生身子不适,我马上去……”


刘端端止住了话头。他看着李承泽惶急的表情,明白这次暗杀给对方带来了多大的心理阴影,单是看这房间里陌生的陈设,他就能想象当时情况有多危急,连赶回水月楼都来不及。


“我没事。”刘端端向来是报喜不报忧,所以尽管现在呼吸时肋骨间还有隐约疼痛,他也习惯性地在李承泽面前摆出云淡风轻的神色,“世间毒药不外乎那几种,总会有办法解决的,承泽不必忧心。”


“那箭口极深,伤口愈合缓慢,这些日子先生还是不要劳神费力了,都交给我查吧。”李承泽知道自家先生的性格,当下最重要的还是劝他修养身体,而刘端端盯着他看了许久,手指慢慢摩挲着他的指骨,忽然感慨道:“幸好。”


“……什么幸好?”李承泽一愣。


刘端端看着对方怔愣的神色,笑道:“幸好,当时中箭的不是你。”


幸好,我没有再一次让你置身于生死险境。




tbc.

我来啦!迟来的新年快乐!我终于摆脱和亲戚们聚餐了hhhhh感觉到文笔下滑🆘看来还是要多练笔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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