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端端×李承泽】纵使相逢应不识(六十)

演员×角色,有私设。


(六十)背叛


今晚的蟠门尤为热闹,游赏的人们来来往往,姑娘结伴挑选鲜花香囊,小孩举着糖葫芦奔跑,两边街铺的吆喝声不绝于耳。树上、道旁、市集上都点缀着一盏盏花灯,烛光映出一片温暖的光圈。刘端端一开始还有些担心李承泽会不习惯这种人多的场景,但幸好自家二殿下眼里更多的是明亮的新奇,想来是第一次见到这般热闹的灯会……刘端端的思绪不由自主地又飘远了一些,人间烟火气总归是好过皇宫的森严壁垒,若有一日真的能让承泽远离那一切……


但他又觉得这不真实,就好像海市蜃楼一样美好却模糊的幻觉,他在这幻觉中得到暂时的喘息,又将在雾气散去后再度投入残酷的现实。刘端端摇摇头试图把胡乱游移的思绪抓回来,不远处烛光荧荧,映着几排装饰着绦带和绢花的香囊铺子,南庆好佩戴香囊,李承泽饶有兴致地看向那些精美的纹饰,忽然道:“之前的香囊,先生还留着吗?”


刘端端一怔,李承泽的话彻底打断了他先前的胡思乱想,他低头看到对方手里正挑着几个绣金线的香囊,想是有喜欢的,便要去摸口袋里的银钱:“是那个金丝红底的打籽绣揖香囊么?我一直留在身边,如若需要,我现在就归还给承泽。”


自从燕小乙把那个香囊掷到车里,刘端端就再没让它离身。在远走东夷的那段日子里,香囊对他来说就像是一种提醒,一方面让他不至于沉浸在“闲池阁主”这个不属于自己的身份里,忘记来到故事里的最初目的,另一方面也映射出他对李承泽的种种亏欠:若他慎重行事,不让对方关心则乱,自然也不会引出这般错局。


“不必了。”李承泽摇摇头,这东西本就该是刘端端的,如今在他这里走了一遭,也算是物归原主,留着还能算个念想。所以他只是看着小摊上琳琅满目的小玩意儿,笑道:“不如我也为先生挑一个……”


他的声音压得低,于是很轻易地就被一阵欢呼和叫好声打断了。李承泽止住话头,向苏州河岸的对面望去,那儿有一群人围在一起,伴随着一阵锣鼓的清脆喧哗,有一大汉稳稳地踩上了堆叠起来的几层八仙桌,只见他向四周拱了拱手,腕间把玩着几支窄刀,一个惊险的空翻后嘴里竟然喷出几道焰火,人群立刻爆发出一阵雷鸣般的惊呼和鼓掌。


“……是杂技,承泽想去看吗?”刘端端顺着对方的目光看向对岸,他对这些不感兴趣,不过鉴于自家二殿下脸上有了些许期待的神色,便提议过去看看,左右不过打赏点银钱的事。杂技班子的位置靠近蟠门桥,最快的路线是绕到小摊的外沿,从桥上穿过,三人走到河对岸,桥下不远处摆着一个破旧的算命摊,发黄的木桌上凝着一层油垢,夜晚河岸的风将一面残全不全的旗子吹得翻卷,隐约可以看到其上写有三个大字:号半仙。


摊子摆饰不入流,摊主也尖嘴猴腮,长着一副山羊胡须,阖着的眼皮下有些干瘪,应该是有眼疾,初见时人们可能还会觉得这人可怜,然而转眼间便会感到有点不快:算命人那种见多识广的自如中还混杂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对命运的谙熟和与高深莫测。


这个外形基本符合刘端端对算命先生的刻板印象:一看就知道是招摇撞骗、擅长忽悠人的老手。不过实话说,他对算命这个行业没有什么偏见,所以刘端端只是平淡地带着自家二殿下路过,却不想那原本安坐着的半仙忽然站起身,伸手便拦住了他们三人。


李承泽顿住脚步,谢必安的剑则是已经出鞘了半寸。刘端端自觉又有麻烦要找上门,心说这是遇上一个要来讹人的算命先生了,他正欲推拒几句,那半仙却用干瘪的眼皮上下“打量”了他们一遍,慢慢地捋捋胡子:“如果没算错的话,几位公子近日应该遇到了麻烦。”


“只要是人,总归有不顺心的事。”刘端端跟他客气,“这话放之四海而皆准,晚辈今日只想游玩,不想算命。”


半仙似没听到刘端端的话,又自顾自从容道:“老朽观几位公子气度不凡,浑身带着贵气,定不是什么普通人。”


刘端端:……你眼睛不是有问题吗,怎么看的?


一旁的李承泽皱了下眉,有些不悦,他有点拿不准这话是算命先生固有的恭维,还是真的从某些渠道获取了他们的身份。刘端端却也不否认,只道了声“先生好眼力,晚辈先告辞了”,语毕便要带着李承泽原路返回,大不了绕远路去看杂技,离这个算命的远一点。


然而算命的看着上了年纪,又有残疾,身形却十分灵活,又一次拦住了他们的去路,道:“公子执念甚重,只怕血光之灾不远啊!”


刘端端有点不耐烦,自从他来这个世界,血光之灾相当于家常便饭,还用算命的说?有那么一瞬间他真的希望谢必安能直接解决这个不会看气氛的瞎子,但在大街上与人起冲突实在惹眼,刘端端倾向于花钱解决问题,李承泽也在这样想的,他直白地问:“前辈想要多少银子?”


半仙摇摇头,道:“只是有几句话要说与这位公子,银钱就不必了。”


合着遇上个视金钱如粪土的。刘端端冷着脸等他开口,半仙捋了捋胡子,沉吟道:“公子想必曾经听说过一句话,世间存在千万种自绝的方式,其中一种便是忘我的付出。”


——有人生来是为了生活,有人生来是为了爱。那些用爱的借口脱离全部自我的人或许改变了这个世界,但也在消耗他们的爱所选择的人。


刘端端的脸一下子就沉了下来。


他觉得这人的话不太对劲。按理说算命先生不应该是给一些玄乎的、押韵的判词,让他自己去疑神疑鬼吗?这个“半仙”却反其道而行之,用语也没有太多的时代痕迹,更何况——他字里行间全在暗示刘端端,你的付出只会适得其反。


“……先生的话,晚辈听不懂。”天人交战之后刘端端决定装傻,鬼知道这个人什么来历,指不定就是来骗钱的,阴差阳错猜中了他的心思而已,又何必跟这样的人交谈,“就此别过。”


“怎的还是如此着急。”那半仙也不恼,只笑着摇摇头,复又长叹一声,倒还真有叹惋之感。


刘端端又一愣。


【还】是如此着急。这话不是素未谋面的人之间能说出口的。思及此处,他不由得问:“我们见过吗?”


只是话一出口他便后悔了,因为这个问题太过荒诞不经,自己和承泽都是第一次到江南,又怎么可能有机会提前与这个算命的见面。刘端端正欲开口补救,那半仙却点点头,悠然答道:“见过。”


……?


“在什么地方?”答案很是意外,刘端端瞥见李承泽脸上相同的疑问,神色愈发凝重,他想要弄明白这个算命先生的身份,既然见过,为何他对此从来没有印象?


那半仙忽然笑了。他干瘪的眼皮也弯起弧度,眼角的皱纹刻意挤压——那是一个意味深长又故弄玄虚的笑容。


“人生不如意,十之九成九。行云乘憾去,知事莫强求。”半仙的声音很沙哑,却莫名有一股从最深处渗透出来的寒意,他转向李承泽,空无一物的眼眶里似乎真的有一道视线投射在那里,刘端端感到一阵本能的悚然,于是半仙笑得更深了些,枯干的手指直直点向刘端端。


“我们见过——在浓荫广袤的栗树下。”


他一字一句地说,就好像在要求对方把这句话刻在灵魂里。刘端端“嗡”地一声觉得大脑满负荷了,眼前好像确实闪过了些许模糊的画面,类似于坐久了忽然站起身来时感受到的头晕目眩。


而那半仙依然带着吊诡的笑意,对着刘端端拱了拱手。


“前路迢迢,惟望公子千万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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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摩肩接踵,翘首望向场地中央的杂技班子,那壮汉深吸一口气,缓缓将剑吞入口中,人群中立刻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和叫好声。


刘端端站在热闹的观众里,四周的欢呼声并未引他入胜,反倒增添了心底隐隐的不安之感。又来了,他心说,又一次地,他觉得这个世界有很大的bug,那些在他面前出现的人也好、亲身经历的事也罢,好像正在脱离他的固有常识和预设轨道,他试图顺藤摸瓜找到缘由,但明明已经看到了瓜在那里,可无论从哪一根藤寻根溯源,最后都只能摸到一个断口。


这种感觉让他深刻感受到什么叫无所适从,偌大天地间竟寻不出一个谜底。


表演结束,杂技班子的几个人开始拿小铜盆,沿圈转悠,没多长时间,盆里便多了些零零碎碎的铜钱。李承泽回身看到刘端端脸上未变的凝重,不由得轻声道:“先生还是在为刚才的事烦心?若是如此,我们也该早些回去。”


在那“半仙”说了一番话后,李承泽就已经看出了刘端端状态不太对,他提议回去休息,反倒是刘端端顾及到他想看杂技,勉强笑着解释自己没事,于是李承泽只好妥协。


“……无妨。”刘端端猛然回神,对上自家二殿下眼里的忧虑,他勉强露出一点笑容,道:“三教九流之辈的胡言乱语,不值得放在心上,只是天色渐晚,有些累了。”


李承泽一眼就知道刘端端在说谎。


自从“半仙”说了一通莫名其妙的话之后,刘端端就明显兴致不高,回去后还是要安排人去查一查那算命的什么来头……李承泽面上不显,只笑道:“既然先生累了,我们还是回去罢。”


言语间,杂技班子的小铜盆也转到了他们面前,李承泽随手扔了几枚,那人却并未收回铜盆,一旁的谢必安立刻觉察出了不对,一阵风声伴随着长剑出鞘的声音,接着是金属刃碰撞后发出的凄厉又刺耳的声响,那铜盆下伸出的短刀落在地上弹跳了两下,人头也跟着在地上滚了几圈,旁边眼尖的民众立刻惊叫了起来:“杀人了!!”


尖叫声将恐慌和惧意一并蔓延开来,人群一时间变得混乱无比,拥挤、踩踏、推攘……没有什么比躺在地上的尸首更有震慑力,求生的本能让公序良俗暂时被遗忘,取而代之的是原始的生存需求。


刘端端从谢必安拔剑的下一秒就从神游中醒悟过来,眼前的局势让他立刻意识到了这是一场有预谋的刺杀。此时所有跟世界、剧情有关的谜题都不重要了,他本能地将李承泽护在身后,短剑悄无声息滑落到掌心,而刚才还在表演吞剑、喷火的杂技班子显然早有准备,蟠门桥四周悬挂的绘着山水花鸟的灯盏和灯架全都燃烧了起来,火焰炙烤着四处奔逃的人群,甚至连一些沿街的商铺都被波及。


一片混乱中,刘端端只挡在李承泽面前,冷眼看着几个持剑逼近的人:“借杂技班子的名头搞这些诡计,你们的主子也算有点长进。”


“只能怪你们挡了路。”为首那人满脸横肉,正是刚才表演吞剑的,刘端端挡住了迎面劈下的那刀,他甚至还能分出心神去想,江南人多眼杂,各方势力都盯着李承泽的江南之行,指不定这次暗杀是“钓鱼”,所以原身那圆月一样的剑法绝对不能暴露于人前,只能靠一些基本的手段,必要的时候还需卖几分破绽。他冷着脸低声对李承泽道了声“跟着我”,短剑轻轻松松找准了对方的命门,一阵寒光过后,那领头的连一声痛呼都没有喊出口,便瞪着眼睛倒下了。


剑如青虹,不见血迹。


一场花灯会,最终被嚎哭和火焰的噼啪声取代。刘端端呼出一口浊气,回头看向脸色有些发白的李承泽,道:“可有受伤?”


“无碍。”李承泽摇摇头,比起自己他更担心刘端端,刚才展现出的剑术显然异于平时的水准,连谢必安都察觉出了端倪,但俗话说“是非之地不可久留”,小谢大人没打算在这个地方问出来,只道:“殿下请回吧,此地不安全。”


“回去再深究今日之事。”信息量太大,已经满负荷了,刘端端目光巡过这片早已失了繁华的集市,似乎不远处有官府的人正在赶来,想是早要准备。他正想带着李承泽走河东岸的小径,却不想眼前的场景又有了一瞬间的恍惚,大脑的危机本能在呼啸着预警,不远处的林间一阵清脆的风声,伴随几支暗箭向这边袭来——借着劈啪的火光,那剑上似乎正闪着铅蓝色的光。


刘端端还未出声来得及提醒,身体已经先一步做出了反应,皮肉被刺破的钝痛来得迟缓,他后知后觉地回头,才感受到从肩膀和背部传来的疼——但幸好,李承泽还是安全的。他正想笑一笑,安抚一下脸色骤然变得惨白的二殿下,却不知肩上的箭里掺杂了什么东西,连带着思维都迟钝起来。


在一阵仿佛拉了慢镜头的画面中,刘端端脑海里闪过一个模糊的念头,这个念头不断扎根、发芽、遍布,电光火石间他忽然想明白了那半仙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意思。


栗树。

chestnut tree.


Under the spreading chestnut tree

I sold you and you sold me

There lie they, and here lie we

Under the spreading chestnut tree


在浓荫广袤的栗树下,

你背叛了我,我背叛了你。

他们躺在那儿,我们躺在这儿。

在浓荫广袤的栗树下。


我们背叛了彼此——或者说,在我不记得的时候,我背叛了我素未谋面的同类。




tbc.

“浓荫广袤的栗树下”这段选自我很喜欢的一本书《1984》,所以就在这里用上了~正好也算是一个关于“彼此背叛”的伏笔😘至于是谁背叛谁,大家可以自由猜测🥺

这里端端受伤的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受到了算命人的影响,那句话信息量很大,直接让人宕机(也没有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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